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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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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倭寇逃走後, 潮州城的歡呼響徹雲霄。

之後便是清理戰場,這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。雖然徐展旌的排兵布陣很厲害,但潮州士兵平日裏疏於訓練,這一戰還是死傷慘重。

許多百姓自告奮勇幫忙。

清理屍體, 幫傷員包紮, 都需要人, 秦舒寧便跟著一起幫忙。

直到日暮時分,秦舒寧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府衙。

長青拿著藥瓶經過長廊時,餘光瞥見秦舒寧回來了,他頓時腳下打旋兒,就朝秦舒寧過來。

走近之後, 長青捂著肚子, 不住哎呦:“秦小姐,您幫屬下一個忙稱不成?將軍受傷了, 正等著屬下的藥,但屬下肚子疼,想去如廁,麻煩您了哈。”

說完,不由分說將藥放在秦舒寧身側, 然後逃也似的跑了。

秦舒寧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。

長青的小算盤,秦舒寧自然看的一清二楚。

可眼下眾人都在忙,秦舒寧一時找不到別人, 只能親自去送了。

同時秦舒寧也有些好奇。

她與徐展旌成親後徐展旌四處征戰,但她卻從沒聽到過他受傷的消息。這次怎麽就受傷了?也不知道傷的怎麽樣。

府衙裏的人都認識秦舒寧, 也知道秦舒寧和徐展旌的關系, 是以秦舒寧去找徐展旌時, 直接一路暢通無阻走到了徐展旌門口。

秦舒敲了敲房門。

“進。”徐展旌沈沈的聲音傳來。

秦舒寧推門進去, 徐展旌正赤著上身,坐在桌邊,用藥酒清洗傷口,秦舒寧下意識頓住了。

徐展旌也沒想到,來的竟然是秦舒寧。

他立刻側身站起來,將猙獰的傷口避開秦舒寧,驚訝問:“舒寧,你怎麽來了?”

徐展旌坐著的時候,最顯眼的,是他胳膊上虬勁的肌肉。

他站起來時,最顯眼的,則變成他線條硬朗優美的腹肌。

秦舒寧不自在偏了偏頭:“長青讓我來給你送藥。”

說完,迅速將一個藥瓶放在桌上。

徐展旌瞬間就明白了長青的小心思。

見秦舒寧轉身要走,他故意道:“舒寧,你來都來了,不如幫我上個藥?傷口在後背上,我夠不到。”

話是這麽說,但徐展旌其實沒報什麽希望。

但卻不想,秦舒寧竟然真的停下了。

徐展旌:“……”

秦舒寧折返回來時,輪到徐展旌猶豫了,他不確定問:“你當真要給我上藥?”

從前他們做夫妻時,每次徐展旌在外受傷時,都不敢讓秦舒寧知道。

他怕她擔心,也怕她一個姑娘家,看見那些傷口會害怕。

秦舒寧沒答話。

她直接拿了帕子,擡手拍了一下徐展旌沒受傷的左肩,輕斥道:“轉過去。”

徐展旌乖乖轉過身,將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秦舒寧眼前。

屋子裏有一面銅鏡。

通過那面銅鏡,他看見秦舒寧看見那傷口時,表情頓了頓,旋即他聽見她問:“什麽時候受傷的?”

徐展旌:“跟倭寇交手的時候。”

傷口在右肩。

所以當時,徐展旌射殺倭寇將領那一箭時,是帶著傷射出去的?

徐展旌盯著銅鏡。

他看見秦舒寧聽見他這話,眉心輕蹙了一下,但卻什麽都沒說,只是默默拿起帕子,替他清理著傷口。

不同於他自己清理傷口時的簡單粗暴,秦舒寧動作很輕柔,她表情一絲不茍,認真處理著傷口,眸光清淩淩的,並沒有畏懼害怕。

徐展旌突然就覺得,自己當年受傷瞞著秦舒寧,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。

這幾日給傷員包紮傷口,秦舒寧已經十分熟練了。

幫徐展旌上過藥之後,秦舒寧將上衣遞給徐展旌,正要開口說話時,外面又響起士兵的腳步聲。

很快,一個小兵過來,急匆匆進來:“徐將軍,太守大人讓屬下過來告訴您,您要找的那個人快要不行了,讓將軍您現在趕緊過去一趟。”

張副將?!

徐展旌竟然找到張副將了?!

秦舒寧轉頭去看徐展旌。

在發現何家有問題之後,徐展旌就私下找到了潮州太守,讓他幫忙找張副將。

徐展旌迅速系好衣帶,沖秦舒寧道:“走。”

秦舒寧稀裏糊塗跟了過去。

他們過去時,大夫正從裏面出來,沖徐展旌拱了拱手,道:“將軍,那人撐不了多久了,您若要問話,便抓緊些問。”

徐展旌輕輕頷首,轉身往裏走了一步,又回頭看向秦舒寧。

秦舒寧道:“我不進去,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徐展旌進去了。

秦舒寧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。

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,零星的星子,掛在黛青色的天幕上。

今日忙了一天,秦舒寧身心俱疲,她趴在桌上閉眸假寐,風裏隱隱飄來桂花的香氣。

連日來的疲倦悉數全湧了上來。

秦舒寧意識漸沈時,身後響起徐展旌的聲音:“回去睡吧。”

秦舒寧立刻坐直身子,扭頭看過去。

徐展旌神色平平,面上瞧不出端倪。

秦舒寧起身:“問到了麽?”

徐展旌輕輕嗯了聲,看向天邊的浮雲,沙啞道:“因主將一直是我們父子三人輪流做,他心生怨憎,故而想趁戰亂殺了我,自己取而代之。”

這位張副將曾是徐老將軍的副將。

他驍勇善戰,當年在徐老將軍麾下時,便是有名的勇將。後來徐家大公子從軍,徐展旌從軍,他亦是副將。

若說他是因為頻繁被壓制,故而心生怨憎,才會想殺了徐展旌洩憤,亦是有可能,但——

秦舒寧頓了頓,問:“那徐老將軍和少將軍他們……”

“他說,我父兄之死,與他無關。”

秦舒寧不說話了。

徐老將軍和徐少將軍之死,都已經過去許久了,當年無人存疑,現在再查,也無濟於事了。

只是徐展旌應該很難過吧。

秦舒寧看向徐展旌。

她記得,徐展旌是將這位張副將當半個長輩的,可對方卻想要他的命。

徐展旌扯了扯唇角:“沒什麽好難過的。”

當初在戰場上,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人,趁其不備捅了他一刀時,那一瞬間確實是難過震驚的。

但現在,那些難過早就沒了。

徐展旌:“走吧,回去吧。”

秦舒寧便沒再說話了,兩人一路往回走,秦舒寧住在徐展旌的隔壁。

待秦舒寧回去時,金禾銀穗也回來了。

“這段時間累壞了,回去好好歇息。”徐展旌眼神溫和望著秦舒寧,秦舒寧已經跨進了院門,但鬼使神差的,卻又回頭了。

徐展旌還站在外面沒走。

秦舒寧頓了頓,突然問:“那下毒呢?”

徐展旌原本在想事情,聞言怔了下,回神道:“左右不過是上京那些人做的,慢慢查總能查到的。”

之後,兩人各回各院。

如今倭寇落荒而逃,連日來緊繃的那根弦也松懈下來,沐浴過後,秦舒寧躺在床上。

明明很困,但她就是睡不著。

莫名其妙的,秦舒寧又想到了徐展旌身上的傷。

他們夫妻一載多,她從沒聽過,徐展旌受傷的消息。而且兩人即便在床上時,秦舒寧也是要求熄燈的,所以她並不知道,徐展旌身上竟然會有那麽多傷。

從前,她總覺得,徐展旌是戰神。

可今日,在看到那些傷的時候,秦舒寧才明白,徐展旌不是神,他是人,他的赫赫戰功,是拿命拿渾身傷換來的。

可就是這樣一個忠君愛國的人,竟然還有人想殺他。

秦舒寧在床上翻了個身,雖然她嫁進將軍府後,徐老夫人並不限制她出門交友游玩,但上輩子她守了十三年寡,以至於除了大事之外,對其他人並不清楚。

越想越亂。

秦舒寧忍不住用手摁了摁鬢角,算了,不想了,再想她也幫不上什麽忙。

第二日,等秦舒寧醒來時,日頭已經升的很高了。

她梳洗吃過早飯後又去了何家。

如今何思平死了,何老爺神志不清,何家基本算是垮了。

人走茶涼,潮州城的人已經開始四處走動了,但來何家吊唁何思平的人寥寥無幾,且基本都是‘何思安’書院的同窗。

其中便有之前找過秦舒寧的張知文和李學義。

何家老管家,是看著何思安兄弟倆長大的。

如今何思平人不在了,他也不忍看著,旁人對著何思平的遺體,叫著何思安的名字,遂將事情始末說了。

張知文和李學義震驚不已。

同時,因為何思安早已死無全屍了,老管家便想著,趁著這次為何思平辦喪事,便將何思安的喪事也一並辦了。

他們兄弟倆下葬那天,是個陰天。

秦舒寧和徐展旌去送了他們兄弟倆最後一程。那個地方靠山近水,綠樹蔥郁,對何思平來說,應當是個適合安眠的好地方了。

拜祭完他們兄弟倆之後,秦舒寧和徐展旌剛走了一段距離,何家的老管家的便氣喘籲籲追上來:“秦小姐請留步。”

秦舒寧回頭看他。

老管家道:“秦小姐此番來潮州,是為絲綢而來,您的貨之前二少爺已經給您備好了,您還要麽?”

秦舒寧偏頭,又看了一眼何思平的墳。

她輕輕點頭:“要的。”

“那老奴盡快命人給您裝好。”

秦舒寧道:“好,有勞了。”

此番來潮州,已耽擱了數月。

在拿到絲綢之後,秦舒寧便打算回京了,而潮州除了太守之外,胡總兵也會暫時留下來,徐展旌便打算同秦舒寧一同走。

他們走的那一日,潮州的百姓夾道送他們。

從前,秦舒寧看到這種場面時,心裏十分平靜,可今日,看著曾經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之後,突然就理解了這些人的不舍——若這次沒有徐展旌坐鎮,潮州城只怕早已被攻陷了,而他們也將成為倭寇刀下的怨魂。

是徐展旌救了他們,救了潮州城。

馬車轔轔駛向城外。

徐展旌問:“在想什麽?”

秦舒寧回過神來:“我們就這樣走了?”

徐展旌挑眉,“嗯?”了聲。

“那些私自駕船出海,私下給倭寇提供糧銀的商人,就這麽放過他們麽?”

“放過他們,怎麽可能?”

徐展旌嗤笑一聲,眼底一片冰冷。

若不是那些人為了蠅頭小利,私下給倭寇送糧銀,倭寇何以至如今這般壯大。

倭寇的戰船,倭寇的刺刀,都是那些通倭之人,用銀糧養起來的。那些自私自利商人的手上,也染了戰死將士的血。

這樣的人,怎麽可能會被放過。

當時正值潮州生死存亡之際,他不能讓內外同時出事。

秦舒寧問:“你打算怎麽做?”

“我什麽都做不了,畢竟我之前,曾當著他們的面燒了他們通倭的賬本,也說了既往不咎的。”

秦舒寧:“……”

驀的,徐展旌話鋒一轉,他意有所指道:“但若是李太守和胡總兵查出點什麽來,那就與我無關了。”

徐展旌當著他們的面,燒掉了那本賬冊,那些商人們本以為從此就高枕無憂了。

可誰曾想,徐展旌前腳離開潮州城,後腳潮州城再一次變天了。

胡總兵的副將,手持名冊,帶著兵,挨個兒抓人。

那些在名冊上的,一個都沒能逃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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